他从没见过神女此时的模样, 她一向漫不经心、心不在焉，可那不是因为她没有威严，而只是因为她不愿意展威严。

    何止是愤怒, 他此刻简直是暴怒！任何人站在他面前都要瑟瑟发抖, 暴怒的君王有雷霆霹雳般的凶猛气度。

    神女的一句话是，“你到过不夜县吗？”

    然后他听到神女开说话，神女问他，“帝国最东在哪里？”

    但神女没有等他的回答，神女又问他，“我听说，地上的人以不夜县为日升之地，因此有不夜之名。你见过不夜县的日吗？地上之人以为的，日生之地的日。”

    神女问这句话时，语气一贯地不带绪波动，可在她中，那日升之地的日像是活了过来一样，仿佛正悬着刘的，放不灭的明光。

    他不是暴君, 但倘若换作其他人向他说这句话，他立刻就要砍断这人的颅。

    刘沉默了一会儿，他在思考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，他其实没去过不夜县，这让他觉得有些羞耻。

    刘恍然间觉疼痛，觉得自己在血。

    刘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，他的睛里淌着生铁和火焰那样酷烈的愤怒。

    他的气势变低、变矮，越来越低，越来越矮。

    熟悉帝国每一寸土地，念过帝国每一个地名的咙和嘴。

    他有一千一万句话可以说，可他又一句话也说不来。

    甚至他还可以反驳神女，你说得不对，地上之人并非以不夜县为日升之地。这个县城得名的原因记载在《齐地记》中，说在更古老的时代，这里的夜也悬着太，照彻这块东海之滨的土地，故有莱于此立城，以不夜为名。

    刘张了张嘴，他有无数言语去答这句问话。在他主政的年代里，他每天收到的竹简车载斗量，那些竹简里说政治说民风也说一草一木说海上日，他可以随便背一句竹简上的话来搪掉这个问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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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可现在被他的暴怒对准的是神女，神女剜开了他的逆鳞, 对他的暴怒不以为然。

    他没办法不去想、他不到不去想、他忍不住地去想——人间的江山和天，在神女里，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算？

    神女的视线如刀剑如冰雪, 凛然地割在刘的上。

    刘答得很快，“东莱郡的不夜县，东临东海。”

    全天都知神女降甘霖，神恩如海，只有刘看见她此时的模样，知什么是神威如狱。

    这句话几乎都没有经过大脑，而是由咙和嘴说来的。

    在这样的威严，刘的暴怒偃旗息鼓了。

    就像是年轻时向街坊邻居坦言自家没有锅的米那样的羞耻。